读马平新著香车位置位置

作者：马睿

《香车》 马平著 花城出版社出版

《香车》有一个香艳的名字，然而一路读下来，我们却还有那个国家可以逃离美国的绝对影响吗追随着一个小人物灰暗而芜杂的人生，走入一段弥漫着枯竭感的旅程。显然马平无意于为这喧嚣红尘再添上一笔浮华，而是把叙述者的权力赋予一个在生活中从来当不了主角的小人物，他也许是在街头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甲，也许是坐在办公桌后对我们板着脸的职员乙，也许是某个卖保险的张三李四，也许是某个刚被客户刁难的前台接待……他们大多平庸，然而也在认真的生活，也担负着家庭对他们的种种索取；他们懂得人情世故，谨小慎微；他们也不乏善良，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耐去表达善意，施行义举。他们是浮沉在生活中的大多数，却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群。他们不会被写进历史和传奇，从来做不了生活这本大书的主角，在波澜壮阔或优雅诗意的叙述中，找不到他们的面目和声音。可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悲欢，也有自己希望守护的爱人和信念，也有千回百转的思虑，这一切，讲给谁听呢？《香车》让我们听到了小人物的心声，马平把讲述的权力交给了生活的配角——“没什么钱，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女人。当然也没什么地位，没什么前途。”他是某县政府的小车司机。这个你也许看不上的职位，对于他，还是靠了父亲与副县长的一点交情才得来的这个职位，也曾让他在他的圈子里风光了一阵，还因此娶到了村支书漂亮的独生女儿。他喜欢他的妻子，依恋这个家庭，倒不是因为多么的两情相悦，而是因为这是他一生中唯一能触摸得到的浪漫。他是一个敬业的司机，称职的下属，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工作有多么大的热情，而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满足现状，“我想我大概应该知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时刻注意自我安慰，提醒自己生活还过得去的中年人，仍然遭遇了内在外在的双重危机。所以，透过他的叙述展现出来的生活场景和芸芸众生，才会带给读者一种四处飘荡的，浓重的枯竭感。

任何叙述都暗含着立场，我们透过叙述者的眼睛看到的一幅幅灰色画面，实则也展示了叙述者的心态。这位“应该知足”而实则不满的司机，不满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活状态，更是他周遭的社会环境和人际环境。然而他无力去改变什么，对生活的欲求和行动力，都在他自身的平庸和怯懦中消磨掉了，消磨在跟自己打赌中，消磨在对车屁股的“研究”中。显然，这些细节不是闲笔，作者举重若轻地传达出这个配角式小人物的无力感。

与各种女人的瓜葛，是叙述者自我表达的另一场重头戏。殊途同归，拨开浮在表面的泡沫，最终的指向，仍然隐喻着无力感，隐喻着生活欲望的丧失。对于田莉和秦远征这样的女人，她们很清楚这位小司机是不具有危险性，然而也无利可图的人物，于是他成为一个处于下风的参照物，在她们的随和甚至亲切里，实则带着优越感，一种她们不容易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优越感；对于焦凤梅，他是一种有趣的可能性，或许能为她贫乏枯淡的生活制造一点小插曲，他们彼此需要。但在这一重关系里，这位小司机仍然处于下风，作为一个守着一间小药店过活，失婚的中年女人，焦凤梅至少还展示了一些旺盛的生命力，也曾尝试改变自己的处境，也有拒绝的勇气，既有矫情、假扮老练的小心眼，面对欲望却也相当直白而通达，她庸俗却不颓败，而驾驭着“香车”的司机，却败下阵来；在与妻子的关系中，他更是长期处于下风，妻子因不满于他的地位和能力而有意无意拒绝夫妻生活，对夫家亲眷态度冷漠；甚至在与 的交锋中，他仍然落于下风，因嫖资纠葛而受到羞辱。于是，欲望的压抑顺理成章地成为社会权利失落、人生失败的隐喻。

作为叙述理由不外乎是回家照顾孩子。即使在饭局上的操控者，作者马平有意要达到两重效果，一是把叙事的权力赋予边缘人物，让那些在大叙事中总是被嘲笑、被谴责的卑微、怯弱、平庸，甚至猥琐，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二是有意识地让叙述者在讲述对人事的观感时，带入自己的情绪和认知，经由叙事把刻画人物的内心与展示人物的环境合为一体，使作品的结构更集中更简练，却也能游刃有余地铺陈细枝末节。对于这两种尝试，《香车》是成功的。

细节技术的讨论，挡不住《香车》给我们带来的心灵的冲击，那种四处弥漫的枯竭感，那种对精神荒芜的敏锐体验，成就了这部作品的分量。在满目繁华中独自领略枯竭的气息，是因为对众生的悲悯，而悲悯，是因为还心存理想。

（实习：马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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